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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 2)


  顾镜道:“我只当霍大小姐是妹妹,你别想太多。她的脾气,我不太消受得起。”

  江月心一头雾水:“这有什么,我也当她是妹子。”

  顾镜憋了一口气,瞪她一眼,冷着脸道:“你当我没说。”

  江月心愈发莫名其妙了。

  ——阿镜怎么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整个不破关城里,谁不是把霍淑君捧在手心上?

  据说新帝践祚未久,便南下巡游去了。如今代替今上在朝中理政的,正是霍天正的弟弟。再兼之霍天正军功赫赫、威震朝野,要是有哪一位敢不疼着霍大小姐,那就是活腻了。

  两人到了街边就分道扬镳了,江月心直直朝家走去。待进了家门,便看到江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周嫂子、周大哥站在一旁,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江月心纳闷,“哥哥升官了?”

  “是你的好事儿。”周嫂子放下怀里的孙子,喜滋滋道,“谢夫人与谢公子这几日就要回京城去了,刚刚谢夫人特地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要带你一道回京城去,在京城备婚。”

  江父搓搓手,乐呵呵道:“那可是京城啊!你爹我一辈子去过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就是刚娶了你娘的那阵子,在京城住了段时日。”

  江月心懵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一茬!

  那谢宁虽然整日嫌弃她,可依旧没有来退婚。如今看爹爹的意思,是要她跟着谢宁一道去京城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错过了。”江父拍拍江月心的手臂,喜笑颜开,“谢家大门大户,你要是住到谢家去,定能长进不少。将来做了少夫人,也不会慌张。为父这就去见霍大将军,给你请辞……”

  “等等。”江月心拽住江父的手,直白道,“我不想嫁。”

  “糊涂孩子!”江父训斥道,“你不嫁人,难道还要当一辈子的将军?以后谁来照顾你?”

  “至少,我不想嫁给谢宁。”江月心呼一口气,蹙眉道,“谢宁母子两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了,只有苦头吃。难道爹想看我受苦么?”

  “你你你……”江父一副不信的样子,转身指着院里的一堆箱笼,道,“你是不知道那谢夫人与公子对你有多上心!礼物一趟趟地送,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这上好的衣服料子,咱家平日哪买得起?怕你不适应京城,还特地提前带你回去……别家的夫婿有这么体贴,早该笑开花了,只有你这么任性!”

  江父很是痛心疾首。

  那谢宁来拜访了他两三次,回回都是谦逊仁厚的模样,言语间只说要江月心“日后文静谦逊一点”,还要江月心“做个贤内助,助他仕途高升”,其余并无要求。

  江月心也知道,爹爹是为了她好。那谢宁被王延提点过,必然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爹爹面前也演得卖力。可谢宁越是这样两面三刀,她就越是不想嫁。

  江月心性子直,不会说漂亮话。她闷了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话就摆在这里,我不会嫁谢宁。”

  在江父“任性”、“不像话”的吵吵嚷嚷声里,江月心转身就出了家门。趁着还未入夜,她去酒铺子打了两坛酒,提着小酒坛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

  边城偏地,没什么醇香好酒,只胜在一个烈字。一口下去,如从喉烧到肺腑,滚烫了整个身子,令人无暇去思虑其他烦心事。

  暮色渐浓,西月慢升,街上的店家相继闭门,宵禁的梆子声已远远地回响了起来。回过神来,江月心眼前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一片落寞,唯有她孤零零地徘徊着。

  她拎着酒坛,朝口中仰倒,可酒坛中却无一滴酒液。

  “喝完了……”她晃了一下身子,一副扫兴的样子,“谢宁烦人,这酒也够烦人。”

  她是不想嫁谢宁的,可她又说服不了爹爹。

  都怪谢宁狡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她掷了酒坛,发现袖中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原是一方手帕。江月心支着迷蒙的头颅,隐约想起这方手帕是王延的。

  她有些醉了,脚步飘忽,周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王延手心的温度,与她接过手帕时的心跳如狂。

  她要把这手帕……

  把这手帕……

  还给王延。

  这样想着,她便转道回家,悄悄牵了马,朝城外的明山亭策马而去,也不先问问王延是否已回了家,只是自顾自莽撞地去了。

  这明山亭乃是旧朝所造,不少文人骚客皆在此处留下过诗词名篇。凡有文人到不破关,皆要去明山亭一游。江月心也常去,能清楚地记得哪块砖上铭了哪个人的大名。

  但她也仅限于记住那些名字了,要她记住那些诗歌词赋,是绝无可能的。什么“狼烟漫漫不破关,黑云欲穿明山亭”,江父时常挂在嘴边,可江月心就是记不住。

  从关城到城外的明山亭,打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到明山山腰时,天色已完全漆黑一片了,天地里只余两处光。一处是天上明月,将满又缺;又一处是山顶亭中,一点明灭灯笼火,如纷纷扰的三千乾坤所凝。

  “王延——你在不在?”她下了马,牵着马沿着蜿蜒山道,向着山顶行去。

  亭中有一道人影,闻言似是愣了一下。江月心见了,很是欢喜,几步朝着亭中跑去。

  “小郎将?”王延正坐在亭中,借着灯笼光独自对棋,“何事如此匆忙?”

  待江月心近了,王延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她身子晃晃悠悠,面泛酒后微醺的薄红,笑得飒爽英气。她生的明艳大气,平日里总刻意露出一副武将的利落样子,少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候。

  江月心倚着亭柱,纳闷问道:“王延,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对棋罢了。”王延答道。

  “这棋……”江月心瞅一眼,如坠云雾,“你研究了一整日?”

  “倒没有那么夸张,至多半日。”

  江月心醉了酒,往前一探身子,险些摔了过去。王延伸手扶她时,袖子扫过棋上黑白子,竟将满盘棋局尽数扫乱。江月心见了,很是可惜,道:“你研究了一下午的棋局,就这样给打乱了?”

  “无妨。”王延道,“只不过是以子为人,借棋虑事罢了。乱了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