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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阿妈……,你把家里的焦粉都炒完了,以后家里都没吃的下锅了。”说话的女孩是圆脸,面容五官和她爸极像,声音也是软软的,此时圆圆的脸盘儿五官都心疼的皱成了一团。

  李梦雨瞟了一眼她大姥瘦跟芦柴棒似的细胳膊细腿,心尖尖颤了颤解释道:“香不香,很香吧,阿妈是准备拿这些东西出去卖,等卖了钱,再多买些食物回来,你们阿爸已经没有了,阿妈一个人种不了多少地,得想些办法多弄点食物回来吃。”

  大姥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机械呆滞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炒麦粉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的问题,火候小了,麦粉没炒好,不够焦香,吃起来味道不够;火候大了,一下子烧焦了,过于焦黑味道不好。

  这可是极为讲究的手艺活儿,炒好的小麦粉因为放了白糖的缘故,又香又甜,李梦雨让她大伯带着二伯三伯一起,用磨子磨上一遍又一遍一直磨到细细的粉末为止。

  这样成为粉末的炒麦粉格外的好吃,可干吃,直接一勺一勺放嘴里慢慢抿着吃;可也用开水冲成糊状吃,还可以拌着稀饭吃。

  不管怎么吃,做的好的炒麦粉就一个字,香!

  大伯二伯磨炒麦粉的时候,李梦雨弄起了炸薯片,炸薯条,等到大伯二伯把炒麦粉磨成了她要的细细的跟能冲出芝麻糊的芝麻粉一样细的时候,李梦雨点名带上了大伯、二伯、大姥和她亲爸带着东西上路了。

  三伯17岁,在乡下也是结婚的年龄了,与大伯二伯一样,家里兄弟多,穷的裤子都穿不上,一直娶不上媳妇,李梦雨让她三伯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下地干活。

  村里穷到大锅饭只吃了一年就解散了,幸好吃大锅饭的时候一开始是敞开肚皮吃的,她奶奶那个时候怀了她小姑小叔就靠着这大锅饭顺顺利利的生了下来,还吃上了奶。

  现在大锅饭虽然解散了,但村里面干活还是得一起下地干,李梦雨能够不下地,是因为她爷爷白天刚刚过,她病倒在家里,大伯二伯一个管家,一个照顾弟妹,村里的干部都是带着血缘关系的堂兄弟自然照顾。

  喊了一声让三伯找村长请假,就是阿妈不舒服,大哥二哥带着阿妈一起去医院看病就行了。

  李梦雨在大伯、二伯十分心痛的眼神下,掏出了几分钱,坐上驶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你妹的,他们出门的时候都下午了,舍不得钱要靠两腿硬走,走到火车站天都黑了,还卖个毛线啊!

  没有直通火车站的公交车,两头都要靠腿走一截,但这样极大的缩短了他们路途的时间,出门的时候大约是2点,到了火车站大约是3点多,李梦雨带着人往火车站一站,看着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顿时雄心满满。

  花了一点钱,凭着甜言蜜语外加糖衣炮弹借到了开水瓶,李梦雨调了一碗炒小麦粉,开水一倒,顿时香喷喷的香气随风飘,整个火车站都像是电视广告上那种闻到一股黑芝麻糊哎,香香的感觉,鼻子轻轻的耸动,口水疯狂的分泌了起来。

  大伯和二伯都要脸面,涨红的脸死死的抿紧着嘴不肯张口。

  关键时刻,体现出李梦雨聪明智慧的地方来了,她7岁的爸爸,张开稚嫩的嗓音软糯糯的在火车站喊了起来,“炒焦面粉哎,好吃的炒焦面粉哎,香喷喷的炒焦面粉哎,好吃的想吞下舌头,好吃到吃了还想吃哎!一碗才5分钱哎,加了白糖的炒焦面粉哎。”

  在做生意方面,她爸就是招财猫,仿佛像是黑白电视广告里的画面一样,人们纷纷轻嗅着鼻子找寻到香味,顺着孩子软软的嗓音,开了嗓子喊了起来,“给我来一碗炒焦面粉。”

  但凡是上火车的基本都有一个概念就是自带茶缸或是饭盒,李梦雨一点都不怯场,甜笑着哄着人冲了一碗炒小麦粉,香喷喷的气味,甜香的口感好吃到哭,一碗香气诱人的炒小麦粉迅速在火车站卖开了。

  李梦雨主打的不是卖炒小麦粉糊糊,而是主打卖干粉,两个大伯二伯嘴巴上了拉链似的,紧抿着嘴,两人僵手僵脚跟磨子似的,推一下,动一下,不推,不动。

  大姥也是缩手缩脚,就她爸半大大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让干嘛干嘛,让喊什么喊什么,她和她爸真不愧是亲父女,上阵父子兵,厉害的一批!

  炒焦面粉自带香气,卖开了之后,就不需要人再喊了,男童特有的稚嫩嗓子又软糯糯的喊了起来:“好吃的炸薯条哟,好好吃的炸薯条哟,又香又脆的炸薯条,炸薯片哟,油汪汪的炸薯条哟!十根薯条5分钱,2片薯条5分钱,全都是用油炸出来的哟!”

  李梦雨私自夹带私货,让她爸一边吃一边喊,嘴里咀嚼的嘎嘣脆,口水吞咽的声音带着软糯糯的叫喊声,再赔上别具一格,听了就流口水的广告词,全是吞咽口水,忍不住掏腰包的节奏,得了,这么香的食物见都没见过,看起来还特别好吃的样子,还是买一点吧,万一没吃着,回去馋了一路那得多难受。

  火车站的人本就饥鹿肠肠的多,虽然火车上有卖食物的,也有许多人自带干粮,但人天生就有这么一个特点,吃豆腐牙齿快,自己的东西吃的不香,看别人吃的香就嘴馋。

  “给我来5分钱薯条。”

  “给我来5分钱薯片。”

  “给我来5分钱薯条。”

  “给我来5分钱薯片。”

  “给我来一碗炒焦面。”

  第6章 六十年代(一)

  从第一份生意开张,李梦雨拿到了5分纸币,一脸懵逼的看着到手的破票子。

  卖一份炒麦粉到手才5分钱!

  内心飞快的计算一份5分,卖100份5元,卖200分才到手10元,感情瞬间崩溃,手里节奏依然稳如老狗,一份一满勺的往对方的搪瓷缸,饭盒里倒。

  “大婶,你是不是乡下来的不识数!怎么一份炒麦粉这么少,只有一勺?你这是在糊弄人呢!”一个十六七岁的大辫子姑娘板着脸大声的质问道。

  一个人开口,顿时脸色难看质问的人口舌纷杂了起来,大辫子姑娘身旁的一个大妈顿时大嗓门叫了起来,“这啥玩意啊,不过是焦面乡下喂鸡都没人吃的1分钱能买十几斤,卖那么贵,馒头1分钱一个,包子一分钱一个,你一勺焦面就卖5分,大姊你就算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抢钱呐!”

  一人接着一句,每一句仿佛都像一把刀捅到人心里,李梦雨的大伯和二伯一个21岁的汉子,一个19岁的汉子俱是脖子一缩,脑袋往下一耷拉,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一下子都变成了自卑的模样。

  那模样在李梦雨的脑海里翻滚,搅起了李梦雨记忆里最深处的回忆,她乡下的亲奶奶每次到她家住着两室一厅的楼房来,每次都是这样毫无底气的自卑模样,当初的她看不起亲奶奶,如今她自己看不起可以,但是别的人凭什么看不起她亲奶奶。

  李梦雨一秒供销社大姐上线,下巴一扬,藐视的翻了大辫子姑娘一眼,大婶你个头,“年纪小小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乡下来的怎么了,乡下来的就不识数活该被你糊弄,焦面乡下喂鸡都没人吃,你家里有乡下的亲戚吗?回家找亲戚问问,这年头乡下都不产粮,人都吃不饱还喂鸡呢,真是又傻又天真!”

  转头白眼一翻,对着喊她大姊的大妈就是凶残的一怼,“我这焦面粉识货的人一闻就知道这是用油炒出来的,嫌贵,嫌贵你别吃啊,包子一分钱一个,馒头一分钱一个都不要粮票?感情粮票都不值钱?油条还5分钱买5个呢,你咋不去买啊,跑到我这嘚嘚嘚个没完!”

  李梦雨把袋口一扎,大声喊道:“嫌弃我是乡下来的,我不卖了,嫌我卖的贵,哪便宜上哪买去!”

  李梦雨也就这么戏精上身斜着眼一喊,压根就没想过不卖,开玩笑,她辛辛苦苦做出来又是油又是糖的就这么回去怎么可能。

  可她这一句还是吓坏了她的大伯和二伯,两年轻小伙子是真孝顺,哪怕心里发虚,腿脚发软,亲娘一发话立刻把手里的麻袋口子一扎,抗在肩头就要走。

  两大伯二伯这么听话,大姥,亲爸也是乖乖的跟亲妈站在一起,像是从泥坑里而来的乡下人误闯进了高高在上的城里人的世界,垂着眼睛颤着心肺低微的跟着自己的母亲身后,准备狼狈的回去。

  默默在心里数数不到三秒,鼎沸的阻拦声此起彼伏的激动的喊了起来。

  “大妹子别走啊,你这辛苦的抗来,又辛苦的抗走,多不值当啊,别人不买,不代表我们不买,来来来,钱给你给我包十份!”

  “大妹子走什么啊,我这5毛钱还没收呢,赶紧的把我这五毛给收了,也给我来十份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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