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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2)


  再还有屋子里的琴架,与墙上挂着的琵琶。

  这是哪里?

  “我的儿,你可是醒了,担心死为娘,生怕你就此丢下我,让我可怎么办哪?”金娘一把将她抱住,是真的喜极而泣。

  可不是得高兴,人保住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也就保住了。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面上却不露声色,看着绿衣少女。绿衣少女也在看着她,杏仁大眼柳叶眉,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配上嫩如凝脂的肌肤,清纯之中透着诱惑。

  “碧姜姐姐,你病了三天,昏了三天。绿衣还怕你……你现在饿不饿?”

  碧姜?绿衣?

  少女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覆下,像一把张开的羽扇。她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能唤她一声姐姐,而且她并不叫碧姜。视线之中,是一双完全陌生的手,十指青葱如玉,指甲粉嫩透亮,一看就是平日里精心养护的。

  但却不是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虽然皮肤白晳,却因常年握剑,虎口处都结了一层厚茧。而这双手,太过细幼,像是未长成的少女。

  多年的习惯,令她养成了处惊不变的性子。不用细细思量,都能明白事情的不寻常之处。此处没有她习经为常的硝烟气,没有将士们的厮杀声。还有这间屋子,即不像燕赤人的寒山洞,也不像是裕西关一带的民居。

  她究竟是在哪里?又变成了谁?

  金娘抹了半天的泪,放开了她。她看着名叫绿衣的少女出去,待进来时端着一碗粥。那白瓷碗特别的小,和茶盅差不多大。

  她确实感到腹内空虚,靠坐在床头,优雅地喝起来。

  虽在边关多年,但她骨子里皇家的礼仪全部都在。看得绿衣心里纳罕,总觉得碧姜姐姐喝粥的模样比从前好看。

  到底哪里好看,又说不上来。

  动作虽优雅,速度却不慢。金娘只道她饿狠了,也没怀疑。一碗见底,她轻举着碗,金娘一愣,“哎哟,我的儿,你不能再吃了。自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多,可别再吃出个什么好歹?”

  一小碗的粥都吃不完,从小到大都是当猫养大的吗?

  少女没有吭声,绿衣接过她手中的碗,扭着腰肢出了门。方才她还没注意到,现在看到绿衣走路的姿势,一摇三摆,并不像是正常的走姿。柳腰花态,款摆生姿。如此仪态,她只在宫中的乐女身上见过。

  还有眼前自称是娘的妇人,头上簪着大红的绢花,脸上的妆色极浓,看五官长相,年轻时候应是一位美人。虽是风韵犹存,却透着媚俗。

  “我的儿啊,那起子穷酸哪里养得起你金贵的身子。你呀,莫再想着郑家哥儿。不是娘狠心拆散你们,而是你和他不合适。他将来要考功名,你美娘婶子能同意你跟着他?再者,你是娘锦衣玉食养大的,能和郑家哥儿吃糠咽菜?要为娘说啊,你天生就是来世间享福的,何必自讨苦吃。”

  金娘尽力挤着慈祥的笑,两颊挤出深深的沟壑,把原本扑得极厚的粉卡在沟里,形成一道白线。

  语重心长地说完,她伸手摸着少女的额头。额头凉着,想来烧已退,“可怜的儿啊,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这一病,没把娘给吓死。”

  少女闻得浓浓的脂粉香,不着痕迹地避开,金娘就冷了脸,“怎么?生了一场病,还与娘生分了?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好吃好喝地供着?远的不说,就刚才大夫开的那帖药,就花了四钱银子。你也不思量思量,是谁一心替你打算,想让你以后吃香喝辣的?你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嫁人,娘不拦你。可你出去问问,谁会娶你为妻?郑家哥儿不行,别人更不愿意。”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哪里像一个当娘的和女儿说的话?她的眸子里全是暗色,若是从前,谁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只怕早就拖出去斩了。

  她心里疑团渐大,默不吭声。

  金娘以为她听进去了,换上柔和的口吻,“你好好养身子,娘出去了。”

  眼前事情诡异,自己不是自己,所处之地亦十分陌生。她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只得软绵绵地靠倒在床头。

  绿衣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慢慢除掉外裳,懒懒地躺在对面那张床上,用锦被盖着身子,“碧姜姐姐,你呀就是想不开。世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相信男人的话。他们哪,爱你的颜色时,自然是千依百顺,觉得你千好万好。一旦你容颜不再,还不是弃如敝履。听娘的话有什么不好,娘哪会害我们。便是没有去处,最后也还有揽月阁可以依靠。”

  听到揽月阁三个字,少女的眼里划过一道异光,很快消失。

  怪不得总觉得娘不像娘,女儿不像女儿的。

  原来如此。

  第2章

  说起揽月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底下的那些个将士们,为了激励士气,每每谈论起有朝一日得胜还朝,一定要去揽月阁里走一回。若是她所料不差,自己必是在落花巷里。落花巷是依附揽月阁而生,京中但凡是叫得上名头人家,哪个府上没有一两个落花巷里出去的女子。

  她可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落花巷里的姑娘。

  “碧姜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像娘这样善心的不多,你我自小还能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认她为母。你看看巷头的几家姑娘,天天奴啊奴的,连自称为我都不行。咱们凭自己的本事,是出不了落花巷的。虎爷日日守在巷口,若不然巷子里的人家哪能有安生日子。”

  绿衣说完,美目闭是,舒服地喟叹一声,“你病了两日,可把我累坏了。等将来入了贵人们的眼,我得好好享享福。”

  少女则一言不发,睁眼看着屋顶的瓦片。

  碧姜,她现在叫碧姜。

  入了贱籍,便是奴。

  奴是何物?那是可以任由主家随意送人或是发卖的玩意儿。落花巷里盛产瘦马,多年来长盛不衰,一定是有什么势力在暗中护着。

  绿衣口中的虎爷,怕就是守护的人。一面守护,一面监视。

  半晌,没有听到她说话。绿衣又睁开眼,见她在愣神。脸上换了另一种表情,娇艳动人,“碧姜姐姐,你就是心思重。娘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天生就是来享福的。你猜,娘会把我们送到哪个大户人家?”

  “不知道。”她艰难地出声,贱籍女子真悲哀,一个送字,道尽屈辱。

  声音一出口,她十分的不习惯。从前的自己,什么时候说起话来都是铿锵有力,字字千钧。但现在的声音软绵绵,娇滴滴的,听得令人心里发痒,毫无威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