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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来信第3节(1 / 2)





  其实傅琪会注意到艾微微也是因为傅修远。那时候台上的晏小勤正又蹦又跳唱得声嘶力竭,他看见傅修远站在大厅的一角,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远处的地板上。一个女人正低着头,在角落里擦皮鞋。

  他记得那个女人,某报的记者,在那一群媒体记者里算不得很出众,但高挑白皙,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漂亮。那身白色及膝短裙与她很相称,黑边黑领,前面一排装饰性的纽扣,既成熟又不失青春。如果下面是一双jimmy choo,他可以给她打八分,可惜她脚上的那双鞋出卖了她。圆头圆脑的白皮鞋,上面还有蝴蝶结,高中生的品味,至少落后潮流十年。不知傅修远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的脚看,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至于后来,傅修远走过去帮她捡东西,显然他们是认识的,这确实耐人寻味。

  现在素来不管闲事的傅修远竟然热心给他发了短信,不知唱的是哪出。无奈大堂经理很快电话跟过来,报告了同样的情况。今天他本是有任务在身,只好告辞先走。

  茶色玻璃窗外夜色渐深,对面的霓虹闪烁不定。微微独自坐在三十七楼的顶层酒吧,在手机上记下几条笔记,又翻了翻自己公号上的评论,喝完那杯水果宾治,才坐电梯下楼来。

  酒会的客人渐渐散去,等她走出大堂,门外已经没有晏小勤和娱记们的影子,只有黑夜里漫天飘散的缠绵细雨。她站在大堂门口挣扎了片刻,想要走到路口去搭公车,又有些舍不得脚上这双皮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咬牙把包顶在头上,走进夜雨里。

  街灯是灰暗的黄色,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是一道道黄色的反光。她顶着包走了两分钟,身边有车缓缓滑过,停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她大概已经认得出这辆黑车,走过去时车里的人降下车窗,果然是傅修远。他侧过身,从车窗里探头问:“要不要搭车?”

  那一刻她迷惑了一秒钟,参加酒会的人早都散了,怎么那么巧他这时候才走,又那么巧会路过这里。远处十几米就是公车站,她也完全有理由拒绝他的邀请。然而说不出什么原因,她只短暂的停顿,然后就说:“好。”

  这一回车里没有激烈的钢琴曲,是低徊的歌剧女高音,隐隐充当背景。车窗关上,隔绝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安静得令人局促。幸好今天的傅修远似乎格外友好,主动开口聊天:“拜读了你的海岛专题,写得很生动,唯独有一点遗憾。”

  她好奇:“什么?”

  他侧过脸笑说:“写南岛,怎么能不写傅宅?”

  她实事求是地叹息:“傅宅成了南岛会所,一副闲人免入的态度,连公关部也不怎么接电话。”

  他笑了笑,眼睛盯着前方,路灯下目光闪烁,顿了顿说:“傅宅在傅氏的地位比较特殊,轻易不会接待外人。”

  来之前她对傅氏做了充分的调查,创始人傅天宇,当年为躲避战乱,从大陆逃到香港,在战后香港楼市的狂潮里赚到满盆满钵,经过港市几轮爆涨爆跌而屹立不倒。傅老先生在十年前病故,如今执掌大权的是傅家二代傅维贤,傅琪就是傅董事长不大成器的公子,至今只在中层做一些杂事。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傅修远也姓傅,忍不住试探地问:“你对傅氏的情况,很了解?”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扬了扬嘴角,似乎是轻轻一笑,顿了顿回答:“我是做公关的,总认识一些人。”

  这回答模棱两可,只是她也确实没在傅氏的资料里见过傅修远的名字。

  车停到她家楼下,她向他道谢,举起背包,打算顶着包逃出去。傅修远忽然说:“说到认识的人,我倒有几个傅氏公关部的熟人,可以帮你约个时间参观傅宅。”

  她当然说好,和他互留了微信和电话。

  外面的冬雨仍下得阴冷缠绵,她说了再见,疾步走回楼里,噔噔噔上楼。走到楼梯拐弯处,她无意间向外一望,那辆黑车还在那里。他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似乎连大衣也没有穿,只有一件黑色衬衫,手一动,黑夜里划出一株火苗。火苗晃动了几下才熄灭,变成一个忽明忽暗的光斑。

  她可以想象他这时候的表情,长眉入鬓,目光闪烁,嘴角带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却想象不出他抽烟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是那么一个人,似乎永远举止优雅,仪表整洁得无懈可击,连车里也总是一尘不染,飘着悦耳的古典音乐。这样的形象和爆大黄牙的老烟枪着实差得太远。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楼道口默默站了两分钟,夜色里她看见他忽然仰头向上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头去。

  其实楼道里一片漆黑,估计他即使抬头也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她重新起步,继续往楼上走,忽然又意识到,傅修远抽烟似乎也并不违和,就像他说话的风格,永远说一半留一半,叫人捉摸不透。

  倒是沈琳看见她晚归,不失时机地来打听:“哟,我可看见了,专车接送啊,是谁是谁?”

  她平淡地回答:“没谁,偶然遇见那个乘风旅游网的傅修远,顺道搭了一趟车。”

  沈琳一如既往的大惊小怪:“妈呀,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停了停,片刻又说:“如果是,你可千万要把持住。”

  她好奇:“为什么?”

  沈琳“啧”了一声,说:“太帅,一看就是个久经沙场的公子哥,你这样的纯情小白兔,当心被渣。”

  没想到沈琳对他有这样的评价,她想了想,确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想想自己苦大仇深的人生,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小白兔,所以笑着回了她一句:“我以为你要说,男的都渣,为什么不找个帅的。”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参观傅宅的事并无进展,她始终没等来傅氏公关部的回音,但等来一个快递。小小的蓝色首饰盒,里面是一根发簪,银色,顶端镶着几粒珍珠,看起来并不贵重,但是样式复古,很精致,让她想起自己拥有的一对珍珠耳环。她很少戴那对耳环,据说那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她的仅有的东西,现在拿出来一看,竟然正好和发簪凑成浑然天成的一套。

  快递没有发件人姓名,盒子里也没有只字片语,但要说她猜不到是谁送的,却又是自欺欺人。他那天要了她的电话和微信,她还以为很快会收到别的什么消息,却又没有。

  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又拿出那本北岛日记。已经不是第一次读了,不知为何,还是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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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南岛旧事(1)

  民国二十二年三月初五

  我年满十五岁,父亲终于允我去南岛上的学堂里读书。

  我自然喜出望外,最高兴的还有傅秀燕。我们终于可以天天在学堂里见面聊天,不若以往,要等到秀燕来北岛探访外祖母我们才可以见上一面。秀燕家就在学堂隔壁的巷子里,或许等父亲高兴的哪一天,我还可以去她家里过夜,抵足而眠,说许多悄悄话。

  据秀燕讲,南岛上的人都说父亲是个怪人。诚然,四十几岁的鳏夫,明明在南岛学堂里教国文,偏偏要住到荒僻的北岛上去,天天坐船渡海去南岛,一坐就是十五年。再加上对媒婆一概冷眼相待,又不准女儿去南岛上学,行为可以算得上怪诞了。

  旁人不晓得,其实父亲毕竟是个慈父,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经不住我软磨硬泡,终究是准我去南岛了。

  这十五年,我去南岛的次数扳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父亲搬到北岛时我尚在襁褓之中,长到十五岁,这已经是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比起北岛,南岛是极尽繁华的集市。记得头一次来,光坐了一程黄包车,从渡口拉到傅宅后门的学堂,就花掉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那一日正好是七夕,秀燕带我逛了岛南头的鱼市,还看了一出戏。据说每逢过节,傅宅里的傅太太都要请戏班子来唱戏,全岛的人都可以免费看。那天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演梁山伯的是省城里请来的小妙仙,一句“金鸡蹄破三更梦,狂风吹折并蒂莲”唱得人眼泪汪汪。

  如今天天要来上学,黄包车自然是不敢再叫。我拖着大袋书本步行到学堂,正巧看见学堂门口大树下躺着奄奄一息的小叫花,于是把中饭给了他,这下只好饱读诗书 —— 诗书读到饱。